冤家谷,谷内路狭难行,若迎面碰上仇家,二者只有一人能活,可谓冤家路窄,以此得名。
一只不知何处飞来的鸽子在狭谷上盘旋,俯视下去:狭谷幽深,难以见底。谷内怪石丛生,如雨后春笋一摞摞插在地上,有的矮得见不到底,有的高得直耸青天。谷两侧全是高耸光滑的峭壁,壁上寸草不生,惟有几只孤鹫筑巢。而即使有孤鹫筑巢,也常常只看见几只惨败的枯条搭在乱石头上,在风中摇摇欲坠。
鸽子潇洒地在青色穹顶下抖了抖翅膀,孤高地啾了几声,扑棱着翅膀,像完成巡查任务后,胜利地扬长而去了。渐渐地化作天边愈望愈小,愈望愈小的一点墨汁。
再看谷内,有个小点正缓缓地往前前进。走进一看,原来是一个猫族少年。
少年穿着紧束,一件洁白短上衣打底,外罩长身黑面金花纹丝褂袍,腿扎青白裤筒,脚戴黑色长筒靴,靴上还缀有一朵小绒花。更奇特的是,这个少年腰上,腿上,脚上,无一例外地绑着细红花绳,绳上均挂着一两个圆铜响铃,走起路来“铃铃”直响。更有甚者,还将身上的褂袍同裤腰一齐用一根一掌来粗的大缎红绳绑起来。他带的东西很少,仅有背后的一小袋干粮和水。
再看这人容貌,未留长发,前不过眉,侧不过耳,后不过颈,乌黑泽亮。脸生得很白净,宛如三月的梨花。两耳长在头顶的两侧,耳根藏于发内,里面有绒毛,毛茸茸的,还一抖一抖,很是惹人喜爱。从尾骨后生出一条长尾,尾巴的毛并不多,短而密,尾顶直至后脑勺,一晃一晃的,很是不安分。
不同于常人的是这个人的两眼异色,左眼红色,右眼蓝色。左眼似火,若凝视它,你会不由自主地恐惧起来,因为你会深切感受那火的炽热,那火的愤怒,那火的力量。而左眼则是无限的空虚,像一个黑暗的无边无际的深渊,并且这个深渊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你,让你无所遁形。两只眼睛都通澈透亮,深邃得彷佛要看穿一切。
初看时,还以为是一个短发的姑娘,有着这白净的脸蛋,可人的身姿和极富内涵的眼神,只觉得他乖巧可人。但仔细一看,便发觉他脸上漂浮着的一丝杀意,仿佛要吞噬一切,撕裂一切。但又透出些迷惘与无助,像个可怜的孩子,漂泊在外,无处可归。一个虎牙微微露出,看着有一些朦胧初醒的血腥味。
他正在谷中行进,因为谷狭难行,再加上有怪石阻路,他不得不得将肢体扭来扭去,竭尽全力去翻越一道道坎。他的动作及其僵硬和笨拙,加上内白外黑的服饰,活像一个摇摇摆摆的企鹅。
行进了一会,太阳已经升到正空,无情的灼烧着大地,即使是深不见底的峡谷里,也是烈焰万分。在没有植物的遮蔽下,谷内处处闷热,处处烫手,石头被烧得红里通透,挨着就烫,碰着就疼。
“啧,早知道就跟师父好好学猿行术了。可惜笔锋实在太耗符力了,不能用得太快,不然就危险了。”少年正想着。
“救命!”突然,从身后传来一阵呼喊声。“救命!救命呀!”少年往后一看,原来是一个满头大汗的赤发赤瞳的少年,赤发少年的动作很灵活,在怪石中来去自如,像流水一样在其间穿梭。一跳,一跨,一跃;一扶,一抓,一推都非常得力,帮助他跨过一道道障碍,与先前的黑发少年相比截然不同。如果不是那仓皇的神情,估计都会认为眼前这位少年一定师出名门。“救命……”
黑发少年正在纳闷,老远就看见少年身后还有个东西正在追他。只见那怪物生的是个人身。头却是个黑粗的水牛头,牛角,牛鼻,牛眼,牛耳,牛唇,牛舌一应俱全。腰后却跟了个赤紫的蝎子尾巴,尾巴顶端还长个挂钩,应该有毒。生得是五大三粗,正红着眼睛直勾勾地定在少年身上,穷追不舍。
是蝎尾牛头煞。黑发少年想着。那赤发少年离得越来越近了,越来越近了,不时还回头瞄一下,再回过头时,一望见黑发少年就像看着救星似的,挥舞双手大喊:“壮士慢走,壮士救命呀!”
黑发少年动了动左眼,瞥了一下牛头和少年,无奈的皱了皱眉头,心道:唉,师父说日行一善,我就帮下忙吧。想罢,掏出手来,捻指念诀:“以吾之名,唤汝之灵,天地朗朗,予我符兵。”念毕,少年指尖燃火,那火呈暗红色,火中飘出一道紫青符,符上画有咒纹,镌有“地形判”三字。再者,咒纹散出血光,纸符一转,一扭化成一支毛笔握在少年手里。
那毛笔,一尺来长,一指来粗,笔锋就长两寸。以银乌铁轩为杆,白毫狼毛为刃。杆刻三清四御五老六司七元八极九曜十都,毛镌乾坤坎兑震离艮巽开休生伤杜景死惊,来来回回,上上下下,一气贯成。笔尖润墨,迷香扑鼻。
少年起笔,在空中大花一通,笔尖所触之处,都留下浓墨印痕,犹如空中生长出来,在空中飘下一个“罡”。“一气化三清,气定乾坤,出!”话毕,用笔尖轻轻将“罡”字一触——“刷!”,霎时从字上顿出一道金光,像利箭一般,从红发少年身边擦过,直接撞向牛头。牛头见状,立马双手一挥,照脸一护,硬生生挡住了那箭,那箭随即大爆,声若巨雷,炸的周围石峰石笋皆化细微粉,即便如此,牛头也未大碍,却也向后踉跄了一步。
牛头再把手一撤,忽的面前闪过一道黑影,正手挥砍刀狠狠向那牛头劈去。牛头大惊,连忙再往后退,定睛一看,只见这影无脸无眼无口无衣物,浑身黑到底,手中所执砍刀也是一片漆黑,与整个人融为一体。牛头心惑,在一旁看着,迟迟不敢上前。那影也耗着,半天未说半句话。
原来那黑影是黑发少年执笔所画,全用黑墨,怪不得浑身漆黑,无脸无眼无口无衣物,只有动作却不曾开口。
那红发少年趁牛头与黑影对峙,纵身一翻,空中一滚,两三个筋斗,不偏不倚落在黑发少年后面。黑发少年心想:嗯,这人一定非同小可,不能让他走了。正想时,红发少年突然双手作辑,说“多谢恩公,你慢慢打,我先走一步,咱们后会有期!”转身就想走。
黑发少年大呵:“哪里走!”从笔尖飞出一道墨,向那红发少年缠去,牢牢将他绑住。“你功夫了得,现在还不能放你,”黑发少年说,“等我搞清楚你的来历,再做打算。”
红发少年被绑在地上,向外使劲,却动弹不得,没有办法,求饶道:“恩人哪啊,行行好,放过我行不行。我的招式都是用来唬人的,我真的没什么特别的本事啊。你看你那么厉害,就别跟我这么无名小卒计较了吧。我真的是好人哪,恩人。恩人,我……”
“行了,有什么待会儿再说。先把眼前的麻烦解决再来收拾你。”说完,黑发少年再次动笔,笔上生出利刃,寒光闪闪。未过瞬间,少年执笔直刺牛头,那影子也不再僵持,挥起刀来向牛头劈去。说时迟,那时快,牛头两面受攻,索性将头一埋,往前使力一撞,竟凭借蛮力撞得那影魂飞魄散,灰飞烟灭。与此同时,牛头那尾向黑发少年蛰去,少年就地一倒,翻身一滚,险些没能躲过。
“啧,大意。还有点本事,不能再玩。”手上毛笔一转,又是先前那道金光,朝牛头砸去。牛头刚想双手再挡一次,那黑发少年却迅速冲将过来,愣是把笔锋往牛头肚上戳,那笔也怪,似一把刀子似的硬是活生生的插了进去,可再**时,不见半滴血。牛头腹痛难忍,双手下捂。先前那道光便不偏不倚地打到了牛头的天灵盖上,不同先前,那金光没有爆炸,却是钻进了牛头的脑袋。
牛头被金光砸中,昏昏昏,沉沉沉,好不容易找准方向后,恶狠狠地朝黑发少年一瞪。“吼!”牛头恼羞成怒,大叫一声,朝空中一跃,伸出那人头般大的拳头,向黑发少年捶去。
“墨分三色,起!”少年大喊,从手中的笔尖抽出一抺浓墨。那墨便向牛头围去,将牛头牢牢绑住。牛头想撑开墨汁,没想墨越勒越紧。那墨汁慢慢地向牛头的脑袋蔓延,将牛头的头包的紧紧的。那牛头拼命挣扎,用手疯狂地往脸上撕,在地上打滚,吼叫,都没有用,只得活活被闷死。死了的牛头安静的躺在地上,一声不吭。
倒是黑发少年,踏着靴子,慢慢的在他的尸体旁踱步。“龙涎墨,没有三抄以上的符力可硬撑不开。”黑发少年绕着牛头的尸体说,“就算撑开,也得损失一半符力。”
红发少年已经看呆了,“这不就是我现在身上缠的墨吗!?”好不容易回过神来,那黑发少年已经走到自己跟前并蹲了下来,正一脸冷冷地看着自己。“我的天吶!恩人你可真历害,快把我解……”“嗯?”黑发少年不由分说的拿笔尖对准红发少年的额头,“老实交代,放你一马。说,何许人也,为何遭到追杀。”
红发少年看了看牛头的惨相,咽了口唾沫,强笑着说:“恩人你把仙器放下,有什么好好说,好好说……”
“嗯?你好像不乐意啊。”黑发少年把笔顶得更紧了。“诶!别别别别别……我说我说。”黑发少年这才把笔拿开些,红发少年松了一口气,开始解释道:
“我只记得伊织诚这三个字,兴许是我的名字,其余的我就都不记得了。醒来就发现自己在一个洞穴里,刚出洞就看见了这么个怪物,它一见我就追,它一追我就跑,我们就一直跑来了这里,再然后,再然后恩人你就知道了。恩人,我真的没说谎,我是真什么都记不起来了,至于你说什么我功夫了得,我是真的不清楚。恩人,我没说谎啊,你要信我啊。”
“哦,就是说,你才刚刚苏醒醒没过多久,再然后你什么都不记得了。”
“额……是这样……没错。恩人,你不会不信我吧,我说的都句句属实啊。恩人,你要信我啊。”
黑发少年想:这小子看起来不是说谎的样子,先前用左眼看了一下,此人身上竟无半点符力,但武功,特别是轻功,的确了得,暂时还搞不清楚他的身份,不过,似乎与我和师门也没关系,既然如此,保险起见,还是赶紧和他撇清关系。
想罢,对伊织诚说:“算了,看你也不像在骗人,行,这就放了你。”话毕,笔一挥,缠在伊织诚身上的墨便散了。
伊织诚从地上爬起来,扭了扭身子,转头对柒夏说:“恩人……不,柒夏,你信我了?”
“嗯,在我变主意前,就此别过吧。”
“欸欸,别呀柒夏,带我走啊。”
“为什么,先前你不是大喊后会有期吗?”
“这……先前是在你打那怪物之前,现在你打完了,已经是后会了……”
柒夏心想:这小子如此伶俐油滑,倒不像是个危险人物,带着貌似也么什么不妥,而且他倘若能将他那一身轻功授于我,倒也是好事一件,行。“那说个我带你的理由。”
“这个……嘶……诶,我可以教你轻功。”
闻之,柒夏不禁笑了笑:“你不是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?”
“额,招式……我还是有的。”
“呵,走吧。”
伊织诚先是一愣,后是一惊:“你……同意带我了?”
“好话不说二遍,爱来来,不来拉倒。”说完,柒夏甩了甩袖,扬长就走。
小伊心里暗自窃喜:太好了,有这么个靠山,以后不仅安全有了保障,而且吃喝不愁咯。回过神来,柒夏却已经走远了。
“诶诶诶……别走那么快,等等我柒夏……不对,我喊你七哥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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